德兰曦

2009~2012 玉龍

那一年,我变成了碎片。


一片一片的,魅还没有凝聚起来的形体,在日光穿过水里的夹层,一直到达幽深藻绿的地方。


就这样被族人丢弃了,只得在摇荡不定的水纹中浮沉着,绕过无数朵露出水面的荷花的根茎,


飘过一叶叶清香的浮萍,几乎每一朵都扎在靠岸的泥土里,露出尖圆的刺。


她说∶「过了最后一个冬季,你就长大了。」


就像在厚厚的雪堆中咯吱一声断裂的荷花,一池枯干的叶子,插着藕色玉簪的美人弹着古琴,


突然被断弦割破了手指。


然后,碎片还是在堆着香气的藻屑下,在灼眼的阳光薄薄的沉淀物中,散落了——那是透明


的,连自己的样子也找不到的颜色。


所以,我到底是什么呢?


思考着的时候,千年的姐姐已经炼成了像没有瑕疵的凝脂一样的实体,而我赖以生存的石头


也在她凝出的那一刻,啪地破裂成了流走的烟雾。


于是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不是生命,也再也不可能是魅。


只是有着思想的碎片,飘飘浮浮着的东西。在幽深暗绿的水纹里,像死亡的,被层层枯绿的


植物覆着的泥土。


年年,月月,日日。朝朝,夕夕,黄昏。


荷花垂下了水中的影子,在对岸静静地凝望着。


在很深很深的深处,和水龙相眠的人的眼睛,在水轻轻地,像是沉静的泉一样拍打着的时候,


微微地张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冷冷的泉水从眼睛的口子里流进去,他的发丝也轻轻地,轻


轻地,在水流动的时候漂浮起来,和水纹温柔地缠绕,缠绕,直到把交错的藻绿色也卷了进


去。


看上去还没有长大的水龙,还安静地沉睡在淡淡的湖水中,它有着像是反射着水色的晶石一


样透明而又绚丽的鳞片,伸出来的柔软的触鳍比水里的绿藻还要纤细,却只是不声不响地,


把流水一样纤长的身体也绕在人的四周,一点点地,浮动着。



在和水龙相眠的人的身体里,还有一道很长很长的锁,就这样贯穿了他心脏的地方,使他每


一个动作都像快要死去的样子,却还是美得像在绿色的泉水綻開了野花一样,星星點點的,


帶著血霧的野花。


随着和湖里的流水一样逝去的年月,被日光穿透的碎片终于浮到了他沉睡的地方。


水色的纹,轻柔的光。


像是羽毛的脉络散开的水龙轻轻地摆动起来,在不同深浅的颜色的水的夹层里,每一块鳞片


的游动都透出了迷惑人心的光泽。


他突然便伸出像是鲛人的,却又细长雪白,像露水凝成的的手指来,把透明的碎片轻轻地环


在了胸前,只是流水浮动的瞬间,却像是得到了一刻的心跳一样。


过往的日子像浮镜残酷的影,啪的碎裂,混杂了足以滴落成泪湖的哭声。


那一瞬间,却又从碎片变成光晕了。


他说「小魅——」


像是一下子就读取了一生的影像。


深浅不一的藻绿色,在幻梦一样的湖里,浮着,浮着,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那道沉重的链子还是贯穿着他的心脏,像叹息一样的沉重,他却把身体里面的珠子吐了出来,


俯下身,含着喂进了我的唇里。


在珠子碰到水面的一刹那,实体便突然在水流的漩涡中凝聚起来了,血雾的野花一下子在水


里散开,露珠哗啦啦的在轻柔的光里乱成一团,我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塞满了难以言说的,


悲伤的感觉。时间在流失,慌乱的植物密密麻麻地丛生,我使劲地张开凝成的手,揽住了


他的脖子。



梨花。


撑着油纸伞的舞女在人群中转起圆圈来,无数胜雪的梨花飘落到她们的伞沿边,被旋转着的


伞一下子转动了起来,细嫩的花瓣,素白而清雅,它们从人的头顶上转过,一片片地,翻乱


不息,连整个大会都纷乱的扬成花市来。


「盟主!盟主!」


「师傅!」


比武大会上满是热闹的呼声,簇拥的舞女薄薄的皱褶翻动着,柔媚的十指轻灵地扬起手中的


纸伞,扣着古木的伞骨,笑容彷如四月的春风。


坠在身上的玲珑的小装饰也一晃一晃起来,连穿着的轻丝也要被风吹起来的样子。


一路转着圆圈的脚步,鼓起撒花的皱褶,一下一下,也像梨花和雪一样的散开。


柳絮也在风中呼呼地打落在人群中,四周也欢快地呼叫着,还可以听到兵器碰撞的脆响。


和梨花飘动一样的节奏,一步一步,舞女簇拥着,旋转着绕过一个又一个人,突然扑的一下,


路过的大喊的人似乎是相当冒失地把貌美的舞女撞了一下。


此时台上的人几经风气云涌地打起来了,舞女倾头一笑,连长甲也点染了滴滴胭脂的手灵动


地扬起,挥出一线梨花的同时转了一圈, 前面的竹子突然便向旁边倒了下来,然后撞倚了


木制的小摊,兵器架,某门派售卖的佛珠,砖石,以及,像是搭建云梯用的木排,上面似乎


还放了一点锐利的东西。


「掌门!」冒失的人发出了像是屠宰野兽一样嚎叫,差点就要把脸捂起来了,然后在倒下竹


排的阴影放得越来越大的时候,转过身对后面穿着同样服装的人群大手一挥,用无比坚定的


声音嘶喊道「我们走!全员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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